是「死控」。近年的傳媒都不太敢用這個詞,因為他們嫌它不夠中性,害怕這樣會對這一種死表達了認可,違背他們「珍惜生命」和「客觀報道」的道德原則。
他們想說,凡事總有其他路可以走,但他們同時意識到,正因為所有路都已經被鍘斷了,才會逼使一個人非不得已想到用死亡作為一生的最終控訴——到底要有多大的冤仇,才值得一個人付上生命的代價也要控訴到底?
不敢面對「死控」的現實,不敢用上這一個詞,某程度都在迴避這一詰問。他們想證明無論如何都是不值得的。的確,許多時連死控者也替自己不值,為甚麼該死的不死,不該死的卻要死?既然清楚自己在做一件不值的事,為甚麼到頭來還是選擇了死控?
正正發現再也沒有東西是值得的了,生死也沒有分別了,在極端的絕望之中,方會想用一死嘗試挽回一些價值。
換句話說,如果有人能告訴他還有事值得去做,還有其他途徑可以控訴,他就不用死了。可嘆的是,根本連其他人也知道這樣的途徑並不存在。生命之所以如常繼續下去,全因人人都放棄了控訴到底。
否定「死控」,某程度也否定了包含在死亡之內的控訴成分。他們明明都用死亡控訴了,在生的人卻怎也不願意承認他們在控訴,只願「客觀地」承認他們白白死了,甚至在抱怨說:為甚麼要這麼蠢呢?
沒錯,這就是對生命的全盤肯定,無論如何,任何人也不得尋死。只要確立沒有人能夠用死亡作為控訴的手段,就可以強制所有人都活下來,並且放棄他們的控訴成分。因為不值得,所以求求你,不要控訴下去了,否則你會死——這是在培養一種怎麼樣的屈服意識?透過對死控的否定,對寧死不屈的人作出了何等的譭損?
大概是害怕招人仿效,害怕有人死於自己的鼓勵,才會收起對死控的歌頌。萬一世界真的因着某人之死而重啟撥亂反正的程序,豈不是令死控變成一件值得的事?為了不撥亂反正,維護世界的冥頑不靈,死控無論如何都必須是不值得的!無論死多少人也無法改變這個世界!全部人都給我放棄控訴吧!
偏偏這一種絕望,便成了死控的溫床。活人每一次打消了一個處理控訴的念頭,彷彿都在冥冥中助長了一個死控者的誕生。
如此說來,這些死控者本來全都有救。是誰令他們沒救?
有人以為刪掉「死控」一詞就可解決所有問題了。
作者